水面上,一艘华丽画舫浮在水面。
一群云英城来的男女修士,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,钓鱼、闲谈、消遣作乐。
画舫后方。
卢通独自站在船尾,看向远处的洞海宗。
一天过去了,没有任何异常。
甚至,白巧的夫君还安排了一艘画舫,供云英城来的亲友们游玩。
事情有些不正常。
午饭时间,宗门方向飞来几个侍女,专程送来菜肴、酒肉。
画舫上更加喧闹。
九夫人走到旁边,道:“刚才侍女过来说了一个消息。”
“什么?”
“白巧和她的夫君已经闭关,打算分别突破金丹、元婴。”
卢通动了下眉梢,神色放松几分。
白巧很晚才筑基。
和宋言柏分开,返回抱容山后,在抱容真人的帮助下才成功筑基,远没有到成丹的时候。
闭关突破,很可能是掩人耳目的说辞。
“这件事就这么按下去了?”
九夫人摇了下头,看向远处,道:“私下应该有其他交易。这次成亲沿路知道的人极多,消息一旦传开,对一页宗、洞海宗都是一件丑事。”
“嗯。”
卢通点了下头,小声道:“也不知道雄真弓如何安排的。”
玩了一下午,画舫返回洞海宗。
险峰林立。
洞海宗的山峰,大部分地方都是光秃秃的,远比百柱山荒芜。
其中一座荒山,细而斜,像刺出水面的乌黑獠牙。
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山巅。
卢通瞥了一眼,心头微动,别过九夫人纵身飞过去。
“师姐。”
银青从远处收回视线,微微点了点下巴,道:“这次干的很好,让你的人把好口风,别把事情传出去。”
“怎么逃出去的?”
“嗯?不是你安排的?”
“风起浪、浪拍浪、浪打石,我只吹了一阵风,对后面的事不了解。”
“你倒是谨慎。”
银青看了卢通一眼,收回视线,道:“一个小宗门的弟子,借口帮师妹梳妆打扮,进去放了一个假人,把师妹藏在衣箱里带走了。”
事情干的很干净。
卢通彻底放松下来,道:“洞海宗不追究吗?”
“这次的亲事对双方都有利。师妹只是一枚盘扣,亲事一成,人还在不在已经无碍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山巅陷入沉默。
片刻后,卢通突然道:“万里毒瘴内藏有通道。”
“在哪儿?”
银青气息稍变,立即追问道。
卢通摇了下头,道:“不清楚,只知道筑基境可以通过。”
银青心绪不宁,泄出一丝法力,像一座大山破体而出,镇压方圆数十丈。
卢通感觉头、肩膀一沉,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,沉声道:“师姐助我打破阵法阻碍,我成丹之后,必定探出一条坦途,助师姐破开此方天地。”
银青闭了下眼睛,深吸一口气,道:“你可愿拜入洞海宗?”
“什么?”
卢通瞪大双眼。
银青道:“我问过洞海宗的修士。他们说,你若愿意改投洞海宗,可以助你布置九元大阵。”
卢通心绪不宁。
擒气宗,待他不薄。
一身所学,大半出自宗门,家业也多与宗门有关。而且据虎杖所说,已经有宗门前辈暗中看重。
可是……
成丹关隘近在眼前。
过不去,一切皆修;过去了,此前的所有也只是沧海一粟。
“改投宗门并非小事。”
“时间尚早,你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。”
银青挥了下衣袖,飞剑一般遁走,眨眼间飞出数里,没入一处阵法内。
卢通回头看向一座座险山,喃喃道:“千仞枪林、飞浪碎玉,看起来比擒气宗差远了。”
……
痛痛快快地玩了三天。
从云英城来的“亲友们”终于舍得离开,提着大包小裹开始返程。
云辇上。
一头两尺长的金虎四处奔跑,所过之处,引来一阵阵调笑的声音。
辇边,九夫人道:“不回去吗?”
卢通看了一眼执关,收回视线,道:“不去了,我直接去傲山城。回城后小心一点,已经撕破了脸,谢商可能会对你出手。”
“嗯,我去城主府住些日子,城主麾下有位客卿擅长点化妖兽灵智。”
“好,去吧。”
云辇远去。
卢通四处看了一下,找到商道后,取出地图辨别了一下方位,扇动翅膀,朝傲山城的方向飞去。
两日后。
辽阔平地上,一条大河奔涌而过。
旁边,一条三丈高的堤坝顺着河岸,并行蜿蜒。
卢通从堤坝上飞过,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声求救。
“救命!”
“快,谁来救我,我出千两黄金!”
他放慢速度,侧头看去。
河面上,一个直接近丈的漩涡正在吞噬一艘小船。
小船已经被吞入大半,只剩下一截船尾还在外面,一圈圈地快速旋转。
不远处,一对男女正在猛烈扑腾,试图逃离漩涡。
“水妖作乱?”
卢通蹙了蹙眉头,翅膀转动,朝河面飞去。
飞到岸边,近距离瞥了一眼河中的两人,突然停下不动。
不对。
女人不太对,挣扎地虽然卖力,吼得也大声,可是衣衫十分整齐,该漏的、不该漏的,一点也没有漏。
“救,救命!”
“仙人,救我一命!”
河中两人一沉一浮,慢慢靠近漩涡。
卢通眼神微动,道:“金子呢?”
男人把头仰出水面,喊道:“救我出来,马上给!”
说话时,距离漩涡又近了一些。
女人也伸出一条手臂,急声道:“我给!”
卢通点了下头,退后一丈,道:“先给金子,再救人。”
“好!”
男人沉入水下,再次窜出来手里已经取出一锭金子,用力丢出,道:“五十两,拿去!”
金子飞出丈远,朝水面落去。
卢通眼神一闪,又退后一丈,道:“乐愁楼,出来吧。”
河中两人仍然在挣扎、求救。
卢通站在远处,一动不动。
片刻后,二人被卷入漩涡,彻底消失不见。
卢通等了几息。
一个黑袍修士从漩涡中飞出来,提着一杆黑水旗,道:“果然难缠,难怪谢商让我亲自出手。”
卢通瞳孔一缩,一瞬间,浑身汗毛全部竖起。
金丹大修士。
“爹,多说无益,我们杀了他。”
方才沉入水下的男人也浮出水面。
紧接着周围钻出十一个修士,每人手中都有一杆枪头灰面大旗。
卢通深吸一口气,道:“号水宗?”
号水宗,一家小宗门。
宗主,金丹境。
曾经山门被人抢走,投靠了乐愁楼之后,才把山门抢回来。
黑袍修士颔首道:“谢商要你的命,要怪就去怪他吧。”
水面突然变得平静。
浑浊河流像是变成了一团杂玉,方圆数里内,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。
“等等!”
卢通咬了咬牙关。
境界之差,犹如天堑,还能飞走,但是如陷泥泞。
黑袍修士没有理会。
卢通翻手取出一个铜环,灌入法力,道:“你可知道我是谁!”
“知道,听说是擒气宗,我还没有杀过大宗弟子,你是第一个,要不是谢商担保,我也不敢应下。”
“杀了我,你也得死!”
黑袍修士摇了摇头,道:“你看周围。”
不知道什么时候,周围已经水雾弥漫,连数十丈外的河堤也不见踪迹。
“你太低估擒气宗了!”
卢通抬起手,手中一个绿豆大小的小珠子飞出,伸手一引,小珠子迅速在旁边绕圆。
“咻、嗖!”
眨眼间,两声尖啸。
珠子消失不见,留下一捧水晶粉屑,化作一个直径三尺的浑圆。
“你是哪位弟子,想见何人?”
浑圆如镜子一般,浮出一个白眉、白须的老修士。
黑袍修士站在“镜子”对面,一动不动。
一隙通光术,可以传音、化影。
卢通走到“镜子”面前,拱手道:“师叔,弟子卢通,此人想杀我。”
老修士瞪了下眼睛,已经垂到脸颊的眉毛瞬间竖起,化作两柄雪白飞剑。
“你是何人!”
“我,我没……”
“不管你是何人,老夫已经记下了。敢伤他一根汗毛,不管逃到什么地方,擒气宗势必把你扒皮抽骨、炼油点灯!”
“我……”
黑袍修士浑身气势大变,立即收起手中法宝,拱手道:“误会!误会!”
卢通道:“师叔,此人是号水宗宗主‘扈泽’,其余帮凶也是号水宗弟子。”
“误会!我,我不会伤害贵宗弟子!”
卢通道:“师叔,此人仍未收手,我的退路被他用水雾阻断。”
“我这就散开。”
一阵风吹过,浓郁水雾瞬间散去,河堤再次出现在眼前。
卢通心头微松。
“镜子”周围的水晶粉屑仅剩下细细一圈,一隙通光术快结束了。
“师叔,此人背后另有主使,求师叔帮我审讯一番!”
“好。”
老修士神色凶厉,双目喷出两团白火,呵斥道:“哪条不长眼的瞎狗使唤你的!”
“也是贵宗弟子……”
卢通没有再留,迅速退出数丈,用力跺了下脚,同时猛地扇动六个翅膀,卷起一阵狂风,朝远处遁去。
黑袍修士余光瞥见后,眼角狂跳,可是却一动不敢动,继续回道:“谢商答应让我儿子进入贵宗的宝地,突破金丹境。”
“你这老狗!谋害我宗弟子,还妄图占我擒气宗的宝地!掌嘴!”
“啊?”
黑袍修士长大嘴巴,看了下周围的晚辈们,神色十分犹豫。
“快!还不动手,难道等老夫找过去,亲自赐你耳光!”
“这,这……”
黑袍修士犹豫时,“镜子”中的人像隐隐模糊了一些。
“好狗!”
老修士怒喝了一声,眉头、头颅、口鼻,同时窜出一股白火,厉声道:“扈泽!等老夫找到你,一耳光抽你一层皮!”
“啪!”
黑袍修士咬着牙关,在脸上抽了一耳光。
水晶粉屑仅剩下断断续续的数十粒,“镜子”突然闪烁两下。
老修士继续道:“快抽!不然老夫摘下你的狗头!嚼吧嚼……”
“啪!”
黑袍修士又抽了一记。
最后一粒粉屑消失,“镜子”消失不见。
黑袍修士愣愣地看着空中,试探道:“前辈?”
等了一会儿,仍有些不放心,又道:“前辈,还抽吗?”
一片寂静。
河水静静流淌,黑袍修士悬在半空,周围十二名晚辈面面相觑。
……
荒山,荆棘遍布、杂草丛生,大大小小的洞穴遍布山上山下。
其中一处洞穴内。
卢通躲在角落,左手捧山印、右手提铁棍,双眼瞪得滚圆,死死盯着长满杂草的洞口。
一炷香、一个时辰、两个时辰……
一晃眼,天黑了。
洞内一片漆黑,五颜六色的翅膀发出各色亮光,照得洞壁上布满了各色亮斑。
卢通咽了下喉咙。
下一刻浑身一软,山印、铁棍掉在地上,整个人如脱力一般,软倒在地上。
大意了。
料到谢商可能会派人出手,但是没想到竟然派出了一个金丹大修士。
金丹大修士出手,价码不菲。
谢商大仇未报,竟然把这么难得的机会“浪费”在他身上。
要么仇怨太深,要么太过忌惮。
“啊哈哈……”
洞穴内突然响起一阵笑声。
卢通趴在地上,笑了半天,取出肉干塞进嘴里,用力咀嚼了几口,咬牙道:“没死,该你们死了。”
人如野草,恣意疯长。
傲山城经了一遭雾,死了无数百姓,雾退之后反而更加兴盛。
普通人,人比蚁多。
大小家族死了后,空出来不少生意,各种修士如春笋一般冒出,很快填补上空缺。
人群、车辆涌向城门。
一辆牛车停在路边。
牛车上拉了一车柴火,高近一丈,堆砌整齐、四四方方。
车夫走到后面,搬下来几摞柴火,道:“仙长,到了。”
“城门口?”
柴火堆深处传出一个声音。
“对,只剩下十来丈了。”
一条黑腿踢开挡路的柴火。
卢通跳下牛车,看了眼不远处的城墙,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,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。
半个月的路,折腾了快两个月。
好在一路无惊无险。
他随手丢出十两银子,大步朝城门口走去。
“上等铁砂,一次粗筛、两次精炼!”
“羽纹软铜,一手钱、一手货。”
“祖家啊,祖家的。”
城门口,围了很多小厮、伙计。
卢通径直走过。
从城门一直走到城后,最后停在后山前。
山壁上,五座酒楼一字排开,一半凸出山外、一半嵌入山内。
上方,石头上刻了三个丈高大字:
良妖楼。
一个小厮快步出来,满脸堆笑,道:“仙长,您看着脸生,头一次过来?尝尝我们的拿手菜,奔云仙鹤、玉肌流珠。还有招牌名酒,竹露青水、火烧心、蝎子酒,保管您满意!”
卢通咧开嘴角,大步走入楼内。
“去,全都上一份,把你们掌柜的也喊出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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