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吹拂。
碧波粼粼。
卢通、庸慵一起离开良妖正国,朝截水湖中飞去。
庸慵道:“卢兄,此番若成,大局即定。可是如果不成,我们又该如何收场?”
卢通化作一抹血光,光中隐约可见两条细长龙影。
“所以必须成功。”
“哎,希望不会自相残杀。”
二人越过堰后岛,靠近术国之后,前方水面上出现一艘灿金竹筏,一人独自站在上面。
“见过师叔。”
“见过阙道友。”
卢通问道:“师妹呢?”
阙神蓬道:“事成之前,阙玉不便出面,我让她带着玉潮仙船停在‘回头岭’附近。”
庸慵转了下鹰首,道:“仅有我们三个?”
阙神蓬道:“还有连舟山的‘巨流’长老,遵天神界的神灵‘拔猛’,我们已经商议过了。”
庸慵道:“五对三,胜面不小。”
卢通摇了摇头,道:“没有三个,最多只有两人,很大概率是五对一。”
“希望他们识趣。”
阙神蓬说完一脚点碎竹筏,化作一捧金光,道:“走!”
三人一起遁入术国。
越过一艘艘船只、水上国土,很快便看见掩映在云层间的莲顶天宫。
“站住!”
一只灰影拦在前方,长身、细颈、双爪如刀,双翅一展便冲天而起,再一展又飘然落下。
卢通踏出一步,道:“鸣凤,你要拦我?”
“没有召见,任何人不许擅闯莲池天宫。”
这时,下方遁起两个身影。
一个身披蓝袍,双臂上缠了两条水蛇,满头发丝幽蓝泛光,好似一丛湿润润的水蛇;另一个身高丈半,鲸头蛇身,颈下生出细长双臂,各拘了一团水光。
接着飞冠也纵身而起,远远站在一行人的外围。
卢通心中大定,没有再废话,直接纵身朝天宫飞去。
“让开!”
鸣凤刚刚抬起勾爪,阙神蓬立即散出一抹金沙。
二者一触即分。
鸣凤没有继续出手,目送一行人进入天宫,犹豫了一番,展翅追上去。
宫内。
云傲坐在宫殿的最深处,周围百莲盛开,莲中有莲,莲花内托着一缕剑光,剑光也已经化作莲形。
“卢通。”
“师姐。”
二人对视了一番,云傲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“大势难违,师姐该让位了。”
“我若不让呢?”
“得罪了。”
卢通看了一眼左右,身形溃散,化作一捧浓郁血烟,雷龙、铁瘤蛟一左一右,从烟雾中钻出。
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失道寡助,但是这次才第一次真正领会。
半个月前先后见过庸慵、阙玉,打听遵天神界、连舟山的意思,结果两方全部对现状不满,也对云傲不满。
卢通略作撮合,只用了几天便促成了今日的逼宫。
“好,很好!”
云傲缓缓站起,脸色寒冷如霜,阴声道:“早知今日,当年祖家姐妹相求时就该一刀杀了你,永绝后患!”
殿内白光渐盛,光丝摇摆,隐约化作一片莲池。
血雾朝殿内压去。
光、血相撞,一阵极细密的摩擦声响起,灵气瞬间沸腾,整个宫殿开始猛烈摇晃。
“哎。”
阙神蓬跺了下脚,一抹金色顺着脚下散开,道:“云傲,罢手吧,一起请出老祖做主。”
云傲没有理会。
阙神蓬点了下头,庸慵、巨流、拔猛一起出手。
几抹刺眼光泽闪过,白光骤然一黯,光丝化出的莲池轰然溃散,雷龙、铁瘤蛟瞬间窜出十余丈,逼进到大殿深处。
云傲退后半步,抬手一招,所有莲花全部炸开,化作一柄柄裹着花形的剑芒。
“鸣凤!飞冠!”
“自家事,与你们无关!”
阙神蓬猛地盯了一眼。
鸣凤脚爪虚抬,想出手又不敢出手。
庸慵快速回身盯住二人。
飞冠眼神闪烁,道:“阙神蓬,你已经拜入连舟山,他们也都是外人,如何是自家事?难不成你们勾结良妖正国?”
飞冠说的话很险恶,可是脚下却一动不动。
阙神蓬没有理会。
卢通运起法力,看着面前的一枚枚剑芒,三魂中涌出一个念头,铁瘤蛟一爪抓出,雷龙也张口吐出一滴雷水。
“上!”
“噼啪!”
剑芒破开蛟鳞,炸开一个个碗口大的凹陷,凹陷的最深处还有一眼寸粗血眼。
铁瘤蛟瞬间遍体鳞伤。
下一瞬,随着红雾钻入血眼,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恢复。
“哗啦、呼噜噜……”
两股截然不同的水声同时响起,巨流、拔猛一左一右,分别卷起一道无比沉凝的水浪,把云傲夹在正中。
“死!”
云傲猛摆右臂,同时抬脚左踢,打出两朵百瓣莲花,每个花瓣都好似一道飞剑,整个莲花便是一丛飞剑,分别迎向两道水浪。
“嗡~”
一阵狂风掀起,两道水浪同时溃散。
此时,铁瘤蛟已经杀到面前,猛地摆尾抽出,云傲轻轻按下一掌,掌心白光吞吐,全部没入蛟尾。
一捧极其浓郁的血雾炸开,大半条蛟尾化作一团碎肉。
卢通心神毫无波动,法力运起,滚滚血雾又钻回蛟尾,碎肉快速蠕动,半息间便恢复如初。
“噼啪!”
一束雷光突然窜出。
云傲仓促回应,张口吹出一束白光,一个照面白光溃散,剩余的一点零星雷光迅速闪过,没入云傲的右肩。
云傲连退三步,刚稳住身形、气息,铁瘤蛟再次杀来,双爪抓向双臂、蛟尾缠向双腿。
与此同时,水浪再次袭来。
“卢通!”
云傲双目怒瞪,头顶发冠化作一捧浓云,同时亿万孔窍中散出一缕缕光丝。
云、光纠缠,互相盘绕,裹在云傲体外,化作一尊宝光蒙蒙的玉人。
卢通提起几分小心。
红烟深处,一抹刺目红光丢出一枚紫珠,珠变烟,烟遇雷化雷、遇铁变铁。
刹那间,雷龙身前多了一道雷轮、铁瘤蛟裹上了一层铁衣。
“咚!”
玉人一掌拍下,砸在铁瘤蛟背上,发出震耳轰鸣。
“叮、叮……”
一道道雷刃飞出,群鸟一般撞上玉人。
殿内灵气翻滚如刀。
阙神篷取出一个金口袋,道:“二位,劝无可劝,不必再留手!”
“好!”
灵气瞬间凝固。
阙神篷撒出一捧金粉,粉粒如剑。
巨流散出十余条幽蓝水蛇,一起缠向玉人。拔猛身形膨胀数倍,头顶殿顶,一步步逼近。
四人一起逼近。
这时,玉人猛地抬起头,殿顶缓缓撒下一道柔和、温润、又浑厚如海的蓝光。
卢通立即罢手。
“拜见老君!”
阙神篷也匆忙唤回金粉,拱手道:“拜见老祖!”
巨流、拔猛也被蓝光逼退,一起躬身行礼。
云傲一语不发。
几息后,蓝光终于落下,化作一个慈眉善目的虚影。
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卢通等了一息,见没有人开口,敛起雷龙、铁瘤蛟,恢复人形,道:“老君,云傲独断专行、治国无道,晚辈按照约定,扶持阙玉师妹代替国主之位,延续老祖一脉的传承。”
元术老君看向阙神篷。
阙神篷道:“老祖,局势凶险,术国遭遇大敌,必须借助盟友才能度过此劫,此举不得不为。”
“阙玉呢?”
元术老君终于开口。
卢通心头一缓。
没有出手、没有动怒,今日之事多半可成。
阙神蓬道:“阙玉心念旧情,不愿意对云傲出手。”
“唤她过来。”
“是。”
阙神蓬从腰后摘下一个青蒙蒙的活水螺。
鸣螺,连舟山挑选出的水妖。
百年繁衍,此螺已经占据了截水湖的大半个水域,小螺没有神智,但是可以帮助大螺传音。
借助此法,连舟山麾下的众多仙船,同进同出,关系日渐紧密。
一盏茶后。
阙玉匆匆遁入殿内,四条手臂一起抱起,躬下身子,道:“阙玉,拜见老祖!”
“何时成婴的?”
“已有七年。”
“七年,已经七年之久。当年成婴之时,可曾有人劝你谋夺国主之位?”
卢通眉头微蹙,猜不出元术老祖的心思。
阙玉沉默了一息才道:“有。”
“谁?”
阙玉又陷入沉默。
“哎。”
阙神蓬走出两步,道:“老祖,大敌当前,必须尽早决断!”
元术老君瞥了阙神蓬一眼,转头看向卢通。
“你可还是术国上师?”
“是。”
“很好。”
元术老君缓缓点头,道:“阙玉,你等了七年,我就给你七年。今日起暂代国主之位,七年之后再做定夺。”
“是。”
人影散去。
云傲收敛法门,手提发冠,披散着乱发,没有理会阙玉,而是死死盯着卢通。
“你满意了?”
卢通摇了摇头,道:“济国不费吹灰之力,险些让我们陷入内乱,我如何满意?”
“哼!”
云傲又恨又怒,还有一丝怨意,盯了卢通两眼,把发冠甩给阙玉,转身走入殿后。
卢通环视过殿中几人。
“诸位,大事已成,今日起术国、呦狐、良妖正国三方结盟,共同抵御济国。”
“极好。”
庸慵取出早已备好的契约。
卢通笑了下,道:“不必多此一事。再完备的契约,也比不上同一个大敌。明日起我将陆续派出道兵,还望呦狐国也尽早行动。”
“三日内,先行支援百艘狐筏。”
庸慵收起契约。
卢通缓缓点头,看向飞冠、鸣凤。
鸣凤脖颈后仰,双爪虚点,看起来十分忐忑。飞冠则来回打量,似乎在斟酌殿中的形势。
卢通没有开口,而是看向阙玉。
“师妹。”
阙玉捏着发冠,缓缓抬头,眼神有喜、有懵,一时间还没有适应现在的身份。
“师兄?”
卢通心头轻叹,侧目看向阙神蓬,见阙神蓬没有开口的意思,只好自己开口。
“二位有什么打算?”
他再次看向飞冠、鸣凤。
飞冠挤出一个笑脸,问道:“国主打算如何发落我们?”
卢通眯了下眼,道:“我是术国上师,如何能发落二位?如今济国来袭,正是用人之际,希望二位不要让国主失望。”
“不敢。”
鸣凤也附和了一声,道:“不敢。”
……
入夜。
莲池天宫内,卢通、阙玉、阙神蓬分别坐在蒲团上。
卢通捏着茶杯,上下打量阙神蓬。
仅仅半天功夫,阙神蓬的气息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,以前像一条水中游鲤,现在像一条出水蛇蛟。
“飞冠不能留。”
阙神蓬突然开口,对着阙玉指点道:“连舟山早就查到了,飞冠暗通济国,我们不能留他。”
卢通没有插话。
他知道此事。
当年飞冠设宴,原真人也收到邀请,二人看起来颇为亲近。
不过元婴真人大多交游广阔。
他和原真人也有交情,而且往来不少。
阙玉戴上了发冠,不过仍然不了解国事,点了下头,然后下意识看向卢通。
阙神蓬道:“师侄有什么看法?”
卢通略作思索,道:“战事要紧,不能轻动。师妹若是不放心此人,不如派去堰后岛,让他和舍鹿去争。”
阙玉点了下头。
阙神蓬道:“很好,就派去堰后岛,正好舍鹿也不清不楚。鸣凤倒可以一用,不过必须先敲打一下。”
卢通没有附和。
阙神蓬停顿了一下,道:“不早了,其他事留着明天商定。”
“好。”
阙玉松了口气。
自从戴上发冠后,她便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,压得她无法喘息。
“师侄什么时候返回良妖正国?”
“明早。”
阙神蓬眨了下眼,眼神微垂,停顿了一瞬,道:“也好,我先回府了。”
阙神蓬离开大殿。
“呼!”
阙玉长吐一口气,此时才发觉,之前的很大一部分压力竟然是源自于父亲。
她缓缓低下头,道:“师兄。”
“嗯?”
“国主都这么难当吗?”
卢通咧开嘴角,道:“只有更难。师妹这个国主是天上掉下来的,是个烫手山芋,要想拿住了必须吃些苦头。”
阙玉不禁苦笑,心头却放松了一些。
“万幸还有师兄。”
卢通摇了摇头,道:“其实,我有一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师兄但说无妨。”
“我要一艘仙船。”
阙玉脸上残存的苦笑僵住,道:“师兄要玉潮仙船?”
“玉潮仙船是师妹的根基所在,绝不能交给别人。”
卢通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,道:“任何人都不能给。”
阙玉有些疑惑地点了下头。
“那师兄要的是飞冠仙船?”
“不错。”
术国三艘仙船,术书、飞冠、玉潮,术书是传承根基,玉潮是阙玉的根基,只有飞冠仙船可以易手。
阙玉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师兄,术国没了飞冠仙船,最少有一半国土会沉入水下。”
“我自然不会损伤术国。逢国也在水中造陆,我与他们交好,找出对策后再考虑挪出飞冠仙船。”
“好。”
“师妹同意了?”
“师兄助我良多,哪怕是要玉潮仙船,我也绝不多想。”
“多谢师妹!”
夜色如水。
卢通离开天宫,返回卢府,四处走了一圈,走到隔壁府邸,听到一串咿咿呀呀的唱戏声。
绕过戏台,远远看到戏台对面的方榻上躺着一个人影,旁边还有几个酒坛。
他走过去,问道:“醉了?”
“师父?”
“走吧,跟我回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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