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体里的火焰被无形的冷水浇灭,他僵住,直勾勾地看着黑暗中她的轮廓。
两个人都保持着僵硬的姿势,一动也不动。
她无声地泪流满面,半晌,才狠狠地推开他,翻身下床,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,啪的一声锁上门。
她没有喝醉,从头到尾都没有喝醉!
“小溪!”陆庭衍着了急,敲着门,笨拙地解释,“sorry,我……”
“不关你的事,我自己的问题!我心情不好!”门内传来一阵哽咽,“你别管我,让我哭一会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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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庭衍习惯了指挥和命令别人,第一次被人这样态度强硬地命令,命令他不准管她。
心里噎着一口气,但是更多的是迷茫,他从来没有这样心慌意乱过,手足无措,就像小时候闯了祸,打碎了父亲最爱的花瓶,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奇怪的,无法形容的感觉。
顾小溪真的就这样哭了一整晚,独自蜷缩在浴缸边坐着泣不成声。
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只会哭,抱着抽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委屈,迷茫,无助,痛苦。
不知道是哭了一个小时,还是两个小时,或者更多,窗外的天渐渐亮了,她的喉咙里像是被刀子割过,火辣辣的疼痛。
推门走出去,手指紧紧地握着门柄,她在心里对自己说,出了这道门,你便要去努力去解决问题,不准再哼一声!
猛然拉开门,门外一道身影跌进了浴室!
顾小溪吓了一跳,低头一看,倒在她脚边的人却是神情憔悴的陆庭衍。
门口还放着一个烟灰缸,里面装满了烟头。
“你……在门边坐了一晚上?”她惊魂未定地望向他,声音粗噶沙哑。
陆庭衍站起来,冷冷地看了她一眼,“你他妈鬼哭狼嚎了一晚上,认为我会睡得着?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换衣服,下楼吃饭。”陆庭衍不耐烦地打断她,转身走出浴室。
他背对着她站在衣柜前,就要脱下身上的睡衣,刚露出腰上一点蜜色的肌肤,顾小溪就收回了视线,转身走到另一边衣柜取下一条裙子。
如果她的视线再多停留三秒钟,她一定会看见,那满背的刀疤伤痕……
两人一前一后下楼,餐桌前已经正襟危坐着三个人,陆父和陆母相对而坐,陆母的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,大概就是陆母的妹妹周敏秀了。
“爸,妈,秀姨。”陆庭衍依次打了招呼,在陆父身边坐下。顾小溪也这样称呼他们,陆父夫妇只是淡淡地点头微笑,态度客气疏离,倒是周敏秀目光犀利地将顾小溪上下打量了一番,撇撇嘴,继续喝粥。
顾小溪不知道该坐哪里,尴尬地站在餐桌前,陆父瞟了她一眼,看到她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,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沙哑得厉害,动了隐侧之心,开口道,“站着干什么?随便坐。”
顾小溪如获大赦,挨着陆庭衍坐了下来。
佣人盛了粥端上来,很简单的中式早餐,小米粥,包子,烧卖,两碟青菜。顾小溪埋头吃饭,一声不吭地听着陆父和陆庭衍讨论商场的问题,说到下个月的军事演习,陆母突然开口道,“小溪,下个月庭衍就要回美国了,你们大半年见不到面呢。你要不要跟着庭衍过去工作?”
顾小溪忙笑道,“我打算去墨尔本修学。”
陆母一愣,“你要回墨尔本?”
顾小溪点点头,小心翼翼地说,“只是一年而已,您也知道,现在工作不好找,多念点书是有好处的。”
陆母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儿媳妇,巴不得她走得远远的,就当儿子没有娶这个女人。现在她主动提出要出国,并且一走就是一年,这正合了陆母的心意。
陆母正要答应,陆庭衍突然漠漠开口道,“我不同意。”
顾小溪被他吓了一跳,勺子啪地一下掉到地上。
“一惊一乍的,有没有教养啊?”周敏秀怒瞪了顾小溪一眼,没好气地说,“顾小姐,你现在已经嫁进了陆家,咱们就是一家人了,一家人之间应该有什么就说什么,所以你不要嫌我说话难听。原本你就配不上庭衍,现在后天还不努力提升自身修养,出去丢的可是陆家的脸!还有,你以前那些毛病通通给我改掉,不要带进陆家来,陆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,是不能有一丝污点的!”
顾小溪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额角青筋跳了跳,强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,温顺笑道,“知道了,谢谢秀姨教导。”
“光知道还不行,一定要做到!”周敏秀严肃地说,“你这种条件的女孩子能够嫁给庭衍,是几世修来的福气,可得好好珍惜!”
顾小溪终于忍无可忍,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,“我什么条件?我有很差吗?”
“毕竟不是从小在好家庭里长大的,也无可厚非。只要你好好修炼,假以时日,一样可以成为名媛淑女的!”周敏秀安慰道。
顾小溪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,“我母亲虽然去世得早,我和我妹妹在孤儿院长大,但我受的教育一点也不比别人少,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差!”
周敏秀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,她没有想到顾小溪会当众顶撞她,感觉到周围几双眼睛全部看着自己,周敏秀顿时恼羞成怒,厉声道,“本来我不想说重话的!你看看你,跟长辈说话是什么态度?还有,品位这东西不是后天有钱就能培养出来的,你看看你搭配的这一身衣服,真是丑得不堪入目!你潜水是去大堡礁吗?你去过阿里桑那乘热气球吗?你去过哈勃河飞线钓鱼吗?你跟庭衍是两个世界的人,连聊天都没有共同语言,这是铁打的事实!”
一口气说完,她挑眉得意洋洋地看着顾小溪涨红的脸。
“好了,你今天话有点多了。”陆父不悦地蹙着眉头。
“吃饭。”陆母拍拍顾小溪的手背,眼含歉意,轻声说,“你秀姨就是这个性子,别跟她计较,吃饭吧。对了,你什么时候回墨尔本?”
“明天。”顾小溪淡淡地回答。
陆庭衍将勺子往碗里一摔,不容置疑地冷声说道,“我说了,我不同意。”
顾小溪觉得好笑,“我是去读书,又不是去玩,为什么不同意?你舍不得我走啊?”
大大咧咧的话,听得陆父都忍不住皱眉。
陆庭衍冷哼一声,寒鸷的目光剐了她一眼,擦擦嘴站起身,“妈建议我们蜜月去澳大利亚,我也觉得不错,吃完饭你赶紧上去收拾行李,我去订机票。”
说完,他转身上楼去。
顾小溪哭笑不得,她真想剖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什么,明明不喜欢她,明明不想娶她,却又不允许她走得远远的,走出他的视线。
大概是他习惯了别人的顺从,不允许他掌控中的人有自己的思想。
可是顾小溪却是那个敢于反抗强权的异类,并且有点反射性倔性子病,别人越是强迫她往东,她就偏要往西。
慢悠悠地吃完早饭,上楼的时候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,猛地一拍脑袋,“昨晚有个朋友将手机落在我这里了,我得赶紧给她送过去!”
说完,急匆匆地上楼,陆庭衍正背对着门口在打电话,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,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收拾一件,轻轻地拉开抽屉,拿出护照手机和钱包,再蹑手蹑脚地退出卧室。
重新回到楼下,陆母和陆父已经上班去了,周敏秀是教育局来访宾客接待处挂名的办公主任,几乎很少到办公室报道,每天早上在家看电影看小说,下午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和一群太太们打牌喝茶。此时看见顾小溪下楼,她抬了抬眼皮,继续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电脑看。
顾小溪也没有和她打招呼,镇定地走出大厅,捏着护照手机和钱包的手僵硬地藏在身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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