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鲲城。

一尊小山般的仙童站在湖泊上，双腿岔开、双手抱臂，低头盯着脚下的无穷水口。

卢通从天而降，落在距离仙童不远处的仙船上。

“见过国主。”

一个胖修士迎到面前。

李经深，仙船主人。

白面无须，体型肥硕，年纪不小了，不过五官十分稚嫩，看起来气息十分复杂，同时兼具成熟、幼稚。

卢通道：“弱嚣还没有抓住？”

李经深递过一张纸。

“传言不虚，水口下方藏着一个小世界。弱嚣就躲在门户内，若想抓住弱嚣，必须派人进去，否则……”

李经深摇了摇头，道：“否则只能比拼消耗，船上储存的灵气、真气等，最多还能坚持半年。”

纸上画着一个嘴巴，向上张开，似乎在等候猎物进去。

小世界，妖仙的神魂世界。

出窍之后，分神、渡劫、大乘，每个境界都在完善自身的神魂世界，到了大乘境，小世界内阴阳平衡、五行俱全。

小世界之内，仙人一个念头可以改变一切，比神灵的神界更加掌控由心。

卢通道：“小界内是什么景象？”

“不清楚，这处水口一直是洞海宗的宗门隐秘，这次仙童几乎打穿水口才证实小世界的确存在。”

卢通收起纸张，看向水口深处，盯了许久，道：“依你之见，弱嚣能不能熬过半年？”

“难说。”

……

群真楼。

卢通穿过一层扭曲光幕，直接出现在楼内最高处。

章桥坐在左手边的山头上，立即起身道：“国主，千泉国的流亡国主送来一封国书，索要故土，送来国书的燧国使者。”

“燧国？”

卢通蹙起眉头。

燧国很远，也很特殊。当初截水湖沿岸的宗门大多擅长水法，因此立国时大多擅长水法，唯独燧国以火立国。

章桥递过一封国书、一张地图。

吞并济国后，良妖正国的形状犹如一条伸出爪子扑食的恶狼，身长、肚子凹陷，前腿伸爪，后腿后蹬，各占一块狭长地方。

地图西边：

贵国少了一半；

涂国依然是各大内陆国家的“码头”，也借此免于战火侵袭；

公豪国趁乱吞并了翼、蒙、预山等，一跃成为了大国；

继续向西，越过泊、小策、君、具神四个大国以及麾下的几个属国后，然后才是燧国。

数百年的厮杀，大国陆续脱颖而出。

当年犹如满天星罗的小国，要么灭国、要么臣服、要么远遁别处抱团寻找机会。

卢通仔细看过，道：“你回一封信，客套一番即可。”

“是。”

章桥应下此事，又道：“剧黍回信，浮国、金华圣国等已经抵达双庙城，城外的阵法还在，不过赵家的道兵已经出城，几支道兵已经汇合。”

“多少人？”

“灵文国十万、浮国十万、金华圣国二十万、巨明麾下的不下十万，赵家最多，预计不下三十万。”

“三十万……”

卢通眼神稍沉。

双庙城的人口刚过百万，赵家已经把双庙城可以一战的修士掏空了。

章桥道：“还有一个坏消息。赵家昭告天下，北上是为了救出弱嚣，光复济国，所以很多修士向南潜逃，准备加入赵家。”

“土地丈量完了？”

“没有。济国太大，庸殿主事先没有准备，麾下神灵不足，预计还要一年左右。”

“太慢了，边量边分，命其余五殿支援人手。先把人心抓住，有问题以后再更正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卢通略作思索，道：“给灵文、浮国等分别送一封国书，邀请他们结盟，一起抵挡丞国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私下给丞国送一封密信，告诉他们灵文国内部空虚，邀请丞国北上。”

“国主，我们出手时，丞国、灵文国、浮国等一起签订了契约，一百年内互不侵犯。”

“照做。契约只是一张纸，灵文国探手可得，我不相信白矛可以忍住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“哎。”

灵源水府，卢通叹了口气，把手上的信件扔到桌上。

桌上堆满了文书、册子、纸条等。

人杀完了，可是新国土一直乱了半年，而且乱象久久不能平息。

有小乱，市场十分混乱。

济国的丹药和良妖正国不一样，庚家倒了，各种丹药十分紧缺。此外，法器、法宝、粮食等，几乎无所不乱。

有大乱，各地潜伏的余孽，一直在煽动百姓造反。

还有意料不到的混乱。

良妖正国推行血符，替换济国的玄气丹，结果刚开始推行，各个票号陆续出现大财主，拿着大笔玄气丹换走所有血符。

玄气丹半废不废，血符供不应求，各地接连爆发冲突。

济国余孽们伺机出手，席卷了几十万人，最后竟然一连攻下了三座城池。现在城池夺回来了，可是造成的创伤已经无法弥补。

他转头看向旁边。

奢光坐在一块玉石上，拿着几封文书正在翻看。

她和祥欢、仙眉不一样，以前掌管着一家钱庄，除了相貌外，才能同样不俗。

“你有什么见解？”

奢光摇了摇头，没有开口。

卢通道：“武雏道用了什么手段，你们这么忠心耿耿？”

奢光不开口，小乖儿一去不复返。而祥欢和仙眉，若非典四儿用了阴毒手段，恐怕也是一样。

奢光道：“国主没有忠心的手下吗？”

卢通神色一滞。

忠心？

他一向是唯利是图，手下人也是唯利是图，似乎没有人称得上忠心。而且自从都隐之后，他也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忠心。

“忠心有用吗？”

奢光看着卢通，缓缓道：“国主不相信人，良妖正国因此而兴，日后也必然因此而亡。”

“哈哈……”

卢通咧嘴大笑，心里却不禁一个咯噔。

奢光说的，他已经有所察觉。

一路走来，良妖正国全部仰仗于各种利益交换，和爵家、连舟山、遵天神界、醉剑国等全是如此。

国家弱小时，他可以镇压一切，平衡各方势力。

可是国家一旦强大了……

良妖正国刚刚吞并济国，卢通已经感觉到了力不从心，新国土一片混乱，随时可能覆灭，他甚至不敢离开太久。

奢光神色端庄，一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卢通。

卢通脸上的笑容逐渐敛起，起身倒了一杯茶，送过去道：“你觉得我应该如何？”

“没用。”

“什么没用？”

“你注定走不到最后，不变是亡，变了可能亡的更早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卢通心神一颤，茶杯上蔓延出一道道裂痕。

“好！”

他轻吐一口气，把茶杯放到奢光手里，道：“我们走着瞧。”

卢通离开水府。

奢光托着茶杯，看着茶水渗出裂痕，摇头道：“心中自知，可惜本性难改，结局早已注定了。”

……

大鲲城，婉音水榭，曹芙新开不久的分楼。

“拜见国主！”

爵天牛进入房间，拱手行礼。

卢通站起身，摆了下手，道：“私下宴请，不必如此，快坐下。”

“谢国主。”

爵天牛坐在旁边。

卢通示意侍女上菜，看着爵天牛，心中有些犹豫不定。

现在需要有人坐镇一方，像当初济国的七老一样，可是又不能成为七老。

他想来想去，只有爵家最适合。

可是事到临头又感觉很不稳妥。

人心难料、易变。

爵家地位高，获利大，可是一旦有人给出更大的利益、更高的地位，很难保证不动心。

毕竟爵家以前也是一国之主。

房间内一片寂静。

“哎。”

卢通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殿主，节哀。”

爵天牛缓缓垂下头。

爵名峰死了，本来他是下一任爵家的家主。

桌上很快摆满了饭菜。

卢通挥手示意侍女退下，亲自倒了一杯酒，递过去，道：“名峰是替国战死，立有大功劳，我不会亏待爵家。”

“谢国主。”

爵天牛起身接过酒杯。

卢通道：“爵家有什么需要，尽管开口，我一定满足。”

“国主对爵家十分宽厚，爵家理应如此，不需要任何赏赐。”

爵天牛仍然沉浸在悲痛中，情绪十分低沉。

卢通眨了下眼。

不怕开口，只要开口就是心有所求，抓住所求就可以抓住爵家。最怕的就是心无所求，让人无从下手。

“吃菜。”

“是。”

一顿不冷不热的宴请后，爵天牛告辞离开。

卢通一直送到水榭外，独自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身影。

“国主。”

楚江兰落在旁边，道：“典夫人来了，正在灵源水府等候。”

“进去了？”

“是的。夫人询问国主的就寝地，小青鸟亲自带去了。”

……

灵源水府。

奢光坐在玉石上，一脸戒备地看着典四儿。

典四儿来回走动，一圈圈地转着打量。

卢通进入水府。

“四儿。”

奢光立即跳下玉石，迎到卢通面前，道：“国主，救我，她要害我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卢通看向典四儿。

典四儿勾起嘴角，道：“老爷，把她送我吧。”

奢光立即抓住卢通。

卢通拍了拍奢光的手背，道：“要她干什么？”

“带她一起走。”

“走？”

卢通十分意外，道：“你要走？去哪里？”

“黑沙漠。”

卢通没有听过这个名字，问道：“黑沙漠在哪儿？”

“兹国以东，阳墟大沙漠以西。”

“去做什么？”

“立国。”

接二连三地意外中，卢通满脑子都是疑惑，看向奢光，道：“你先回去，去书房呆着。”

“是。”

奢光立马跑开。

典四儿一直看着奢光消失，笑着摇了摇头，道：“老爷很疼她？”

“她不一样。”

卢通走到桌边坐下，一边泡茶，一边问道：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
典四儿坐到旁边。

“时机到了，我们已经把千里沙漠变成了黑沙漠，地下沙道无数，随时可以立国。立国之后，我是妖主，万易是人主。”

“万易。”

卢通神色稍冷，道：“她敢离开尚麟国了？”

万易很胆小，也很聪明，自从得罪了他后一直躲在尚麟国。

“她破入元婴境了。”

“我就知道。”

卢通推过去一杯茶，端起一杯饮下。

典四儿道：“老爷，万易知道错了，一直想亲自和老爷赔罪。”

“那为什么不来见我？”

“这次立国之后，她一定来。”

卢通放下茶杯，道：“紧挨着兹国立国，不怕她灭了你们？”

时至今日，已经有几个国家露出了霸主之国的气象，尚麟国、兹国、杖国等，凡是临近之国，没有一个敌人可以抗衡。

和他们相比，良妖正国仍然逊色一筹。

典四儿道：“那里气象特殊。沙漠里有狐灾，还有沙尘风暴，兹国三次进军大沙漠，全部失败而归，有我们的容身之地。”

卢通想了一会儿，逐渐蹙起眉头。

“真的要走？”

“嗯。”

典四儿抓住卢通的手掌，道：“这是最后的机会，我必须去。”

二人对视许久。

卢通叹了口气，道：“需要什么？”

“血符，很多血符，越多越好，还有血灵。”

“还有呢？”

典四儿看向奢光离开的方向，道：“老爷要留下她？”

“你要她做什么？”

“红花圣女。祥欢、仙眉也是圣女，黑沙漠环境苦厄，外敌极多，必须要一些手段蛊惑敌人。”

卢通有些不明白。

典四儿递过一杯红册子。

卢通翻看册子，第一页画着一个端坐的美人，眉眼像仙眉、也像祥欢，旁边写着四个字——红花圣女。

后面是一行行字迹：“红花开，极乐来”、“圣女出世，乾坤倒转”、“反反反，翻翻翻”……

卢通看了一遍，眉头皱起，道：“红花女国，你们这么做，迟早沦为所有人的敌人。”

“老爷。”

典四儿收回册子，认真道：“我要的太多，和他们本来就是敌人。”

卢通看着典四儿，许久后叹了口气，道：“算了，随你，碰到危险了记得回来。”

“嗯。”

典四儿道：“以后这里由李游海做主，老爷不妨和他做一笔交易。”

“什么交易？”

“边界退让十里，把它交给李游海。”

“不退会如何？”

“一旦邻国退让，他会先占下邻国的十里，然后每天越境骚扰，直到边界十里沦为蛮地。”

“找死！”

卢通咬了下牙关。

典四儿摇头道：“魔族的命不值钱，不值得和他们拼杀，不如退一步换个清净。”

卢通深吸一口气，按下心中不满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典四儿仍然记挂着奢光，道：“老爷，奢光比仙眉更像圣女，给我吧，我专门过来就是为了她。”

“好。”